定数_路尽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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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数

  直到从陵园里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温言心里猜出了大概。

  家庭是他们之间很少企及的话?题。?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关系不需要交流这?些?信息,另一个原因是她不愿谈及有意避开。尽管是如此,相处这?么久以来,她还是对陆渊的家庭有些?模模糊糊拼凑起来的印象。

  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从军的,母亲主内,还有?位姐姐。母亲家里是经商的,两边的老人都对他极度宠爱。他们在一起时有几次他的长辈打来电话,都是些絮絮叨叨的关心,陆渊耐性极好,答话?永远是和颜悦色的。

  他是在长辈的宠爱中长大的孩子,跟她完全不同。

  她以为这应该就是完美的家的样子,原来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沉重遗憾。

  陆渊靠在车旁沉默的抽了支烟。温言站在副驾驶一侧安静的看?着他的背影。他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深灰色的针织衫,人显得愈发瘦削。

  ?颗烟结束后陆渊回过神来,他回头找温言,见她鼻尖冻的发红,身子不住的微微晃着,外套没有口袋,手只能缩在袖子里取暖。

  他赶紧掏出钥匙,忍不住皱眉责备道:“傻啊你。不会叫我开车门?”

  温言钻进车里坐好,抽了两张纸巾擦鼻子。

  “第一次见你这?么正经,没好意思打扰你。”

  陆渊无语的睨了她一眼,拉过她冰凉的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陆渊握着她的手,良久,低声开口道:“我哥。七年前,在外地出了车祸。”

  温言低头安静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比我大八岁,性格天生比我沉稳很多?。以前有他在,好像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什么事都会有人替我扛着。”

  “我记忆里他的模样还是最后见面的时候。?直没能见过他更老的样子,就总觉得他好像还在一样。”

  陆渊缓缓的笑?了下:“原来都走了这?么久了。”

  温言抬眼看了看?他过于平静的侧脸,眉目间隐隐有些?憔悴之色,人看起来略显疲累。

  他这?样的家庭温言也是知道的,看?着光鲜但也有很多?身不由己。职业,婚姻,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有

  着?重又?重的利益衡量。

  他们在一起时,有很多?次,陆渊接了电话就撇下她匆匆忙忙赶回公司。见面时,他也经常是神色倦怠的,尽管他从来没有跟她讲过,她也明显感觉的到他身上巨大的压力。

  温言低声说:“如果他还在,你能轻松一点吧。”

  陆渊抬头看?着窗外,半响,才轻轻道:“如果有他在,我可能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温言沉默了片刻,又问:“上次在你家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是不是……你哥哥的孩子?”

  陆渊顿了下,嘴上还不忘刻薄她一句:“嗯。你还不笨啊。”

  温言淡淡的笑?了下,顺势转移话题:“现在回去?”

  陆渊松开她的手,发动车子:“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车子没有走来时的路。温言虽然在这座城市里待了有几年了,但依旧是不甚熟悉。大约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她侧头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路上的景致逐渐变得苍凉,两旁的树越来越高,车辆却越来越稀疏。远方山丘的林间有?座朱红色的寺庙,正逐渐变得清晰。

  温言有点惊奇的看?了他?眼:“你还信这个?”

  她怎么看?陆渊这?种纨绔子弟,都应该是无神论者。

  陆渊说:“以前不信。”

  车子停在山脚下。

  温言环顾?周,不想下车:“没有路可以直接开上去么?”

  陆渊开门下了车:“你有没有点诚意?”

  温言的语气极真诚:“我没有。我在这里等你吧。”

  陆渊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把她拽了出来。

  温言不情不愿的跟着他往山上走。陆渊回头瞥见她一脸生无可恋又气?喘吁吁,忍不住的想笑。

  十?分钟后。

  温言扶着腿直喘粗气?:“我……我走不动了。”

  陆渊回身拉她:“已经走了十?分之?了。很快就到了。”

  “……”

  温言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

  陆渊俯身哄她:“你坚持到中间休息的地方,然后我背你。”

  温言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属于体质很差的类型。从小就不爱运动,体育课从来没有及格过,平时多走两层楼梯都累的直喘,更别提爬山这?种从来没有过的

  事了。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温言哑着嗓子抬起头:“陆渊,你说的那个地方还要多?久?”

  陆渊居高临下的打量她一番:“你这?个速度,再半个小时吧。”

  温言腿都累的直抖,蹲在地上无力的摆摆手:“你自己上去吧。”

  旁边有?家三口也往山上走。那家的小男孩儿七八岁的模样,指着温言说:“妈妈,你看?那个阿姨不行了!”

  温言:“……”

  妈妈赶紧把?他悬在空中的小手扯了下来。孩子的爸爸却突然一时兴起,谆谆诱导:“朋朋,前两天你学的成语,有个叫半……什么来着?”

  那孩子想了两秒,清脆的答道:“半途而废!”

  温言:“?”

  “对!朋朋可不能做半途而废的孩子!”

  “嗯!”

  温言面无表情的目送着因材施教的这??家子走远后,?扭头,见陆渊正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温言白了他?眼,抿着嘴,不说话,也不肯站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耍小脾气。陆渊看?着眼前的人,跟平常那副清冷淡定的模样比起来,此刻的她有种反差的可爱。

  他走到她下面一级的石阶上,蹲下身子:“指望你走上去啊,天都黑了。人家可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温言也不矫情,直接扑了上去。

  陆渊差点被她推了个趔趄。

  “你能不能轻点?你要跟我?起滚下去殉情啊?”

  温言趴在他耳后冷哼了声。

  陆渊在她大腿上拍了下:“我背你,你还哼上了。”

  冬日的阳光照在山林间,清冷而萧索。

  陆渊走得很稳。温言默不作?声的趴在他背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有种清淡幽凉的味道,平时温言没有注意过,这?会儿在瑟瑟的寒风里,?晃?晃的,鼻息间全被这?种味道充斥着,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

  温言被自己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想法惊了?瞬。

  陆渊对于她的内心活动全然不知。他托了下她的身体,调侃着:“人看着不胖,可还挺重的。”

  温言没有说话。她细细的看?着他的侧脸,?寸一寸的,像是没有看?过他似的,反反复复的打量着

  他,越看?越觉得陌生。

  陆渊半响没等到她的回应:“温言?你睡着了?”

  背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陆渊微微侧头,见她正面无表情?脸研判的盯着自己。

  陆渊思索了片刻,沉声问:“……你知道潘金莲吗。”

  温言看?着他,估计他多?半又要说些不中听的,干脆没有答话?。

  “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要准备谋杀亲夫。”

  温言:“……”

  两人进了庙内。这?里离城区远,香客并不多?。

  温言不打算烧香,陆渊也拿她没法儿,自己进去了。

  温言?个人沿着游廊走了?圈,最后走到了禅堂前,里面有?干僧人正在修行静坐。温言远远的旁观了会儿,返身折回过来时的路。

  走到偏殿处时迎面遇见?个身着黄袍的僧人。那人六七十?岁的模样,慈眉善目的,他细细的端详了?番温言的脸,上半身微躬,单手作?揖。

  温言迟疑了?下,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掌的回了个礼。

  那僧人口中念念有词。温言僵直着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响,他拿起手中的木鱼,轻轻敲了下温言的头。

  “施主,人生短暂,?切皆有定数。”

  温言微微蹙眉,不解的看?着他。

  那僧人又道:“过往不必执着,未来无需忧虑。”

  语毕他继续从容缓慢的越过温言往前走去。温言呆呆的站了会儿,回身迷茫的望着那老僧的背影。

  “发什么呆呢?”

  陆渊走过来,从身后揽过她。

  温言转回头来,语气迷惑:“刚才有位师父,拿木鱼敲了我?下。”

  陆渊拉过她的手:“师父在点化你。”

  温言还想再说话,突然觉得手上?凉。她低头,看?见自己左手腕上多?出一串纤细的黑曜石手链。

  陆渊没再看?她,拖着她的手往前走,?边淡淡道:“刚刚里面求的。”

  温言跟在他身侧,愣了下,继而轻声说:“谢谢。”

  陆渊笑?着揶揄她:“不过这?个也保不了你红。但保个平安应该可以。”

  两人往山下走。

  回去的路快了很多?。下午的阳光正好,穿过密密的树林,稀疏的打在石阶上,照出斑驳的光

  影。

  陆渊闲散的跟在温言身后。他默默看?着走在前面的人,穿他的外套其实不太合身,却莫名还挺好看?的。她低着头,像是小孩子在踩石阶上的树影,抬手撩起头发的时候,白皙手腕上的黑色手链在阳光下发出细碎的光芒。

  陆渊不自觉地轻轻扬起嘴角。

  他恍惚想,如果这?条路可以没有尽头,就好了。

  春节假期结束,北京城又迅速恢复了原本的拥挤热闹。

  温言在家里宅的久了,整个人恹恹的,又没有化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何砚都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在家休息了两周反而脸色更差了。”

  温言没搭腔,低头翻看着自己的工作安排,有点诧异:“我有这?么多?工作?”

  何砚嗯了?声。

  温言捏着薄薄几页纸,神色捉摸不定。

  那上面只有寥寥几个是跟音乐相关的,其余的都是各种杂七杂八的站台活动和综艺节目。

  何砚头都没抬,语气里没什么情绪:“现在可不是你挑工作的时候。”

  温言默不作?声的听着她训话?。

  “正规专辑大概会定在七月。这?张专辑的成绩很重要。”

  最后三个字她咬的很重,任谁也听得明白那里面包含的深意。

  能不能继续唱歌,就取决于这?张专辑。

  温言暗暗攥紧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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