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监军之殇_家兄宋太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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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监军之殇

  第181章监军之殇

  王全斌啊,征蜀主帅,居然真的是说杀就杀,这么大的功绩居然也要死么?

  一时之间,军中所有的大大小小军官全都被吓得破了胆子。

  五代以来,军人实在是跋扈得惯了,好多东西其实都已经不是什么潜规则而是明规则了,比如战胜者可以对战败者的予取予求,比如,身有军功者,非谋逆大罪,绝不议死。

  事实上五代以来对于有功将士从来都是轻拿轻放的,别说是战争时代对战败的敌国,历史上宋初这个时候的将领中,吃人的,强抢民女的,掠夺民财的,敲诈勒索的,只要不是造反,就没有一个武将是真的被处理过的。

  老子为了国家,为了朝廷,出生入死戎马半生,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武夫的主流价值观,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的错。

  王全斌即使是闯了这么大的祸,其实在赵光美来之前人家也是半点不慌的,不就是贪了一点银子,不就是杀了一点降卒,不就是劫掠了一点百姓么?

  多大点事儿啊。

  所以直到王全斌的脑袋都砍下来了,大家都还有一种,这一定是在做梦的感觉。

  一时间恐惧固然是有,但随之而来的更多却还是疑惑,想不明白之后便是愤怒,尤其是王全斌的那些沙陀人嫡系:

  二话不说就砍我们老大,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将王全斌的首级和尸体,用石灰腌好,展于城外给川蜀的百姓看看,示众三日,然后再取下来运回开封,配享太庙,厚葬之。”

  曹彬闻言都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这家伙,又是示众又是配享太庙的,这所谓的功过分明,是不是也太分明了啊。

  再者那王全斌他可不是赵宋的人,甚至他都不是后周的人,作为一个沙陀人,其实他跟刘知远他们反倒是一波的,这里头毕竟有个民族问题,禁军中的藩兵和汉族士兵,到底还是不太一样的,再怎么调换,那些沙陀兵对王全斌这个当前朝廷在职的最高级别沙陀将领也是有一定认同感的。

  你这一来就示众,这好么?让这么多的沙陀兵既恐慌又愤怒,真不怕兵变么?

  可是刚要说,就见赵光美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就跟刀子似的,骇得他赶忙将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又瞅向那群义愤填膺的沙陀兵,道:“怎么?有没有人想要兵变,想要为王全斌报仇?有的话趁现在,赶紧站出来,有么?”

  当然没人敢站出来。

  “既然没有,那就回城吧,我记得我事先承诺过,你们此次入蜀,喜欢的东西就掏钱买,事后商行给你们报销,杨业。”

  “末将在。”

  “伱跟辛仲甫你们两人组织一下此事,在城中搭个棚子,多用一些文吏,凡是将士们拿了东西的,挨个报销,决不食言,该给将士们的钱,还是得给。”

  “喏”

  辛仲甫是郭崇的掌书记,是军中文人,说白了,郭崇这个年纪,让他吞并王全斌的兵权,他也管不了了,这个机会,还是要给到杨业这个自己人手里的,同时派了辛仲甫辅佐于他,也算是给那些郭崇的旧部一个交代。

  不得不说,赵光美虽然没给这杨业什么好脸色,但到底还是向着他的。

  至于那些兵卒,一听说一会儿就要报销财物,自然一个个的也会心花怒放,一时之间,好多人还真就忘了那王全斌了。

  想聚在一起干点啥威吓一下赵光美的沙陀兵一看,哼,等你分完了钱,俺们再闹事。

  而那些跟王全斌没什么关系,其他派系的兵卒则都已经欢呼雀跃,高喊殿下万岁了。

  赵光美缓缓地从军阵之中穿行而过,一列列兵卒全都激动万分地分裂两侧,热烈相迎,除了王全斌的嫡系,几乎都在用炽热的眼神看着他。

  商行,这是个彻底改变了军人和朝廷关系的超级组织,商行的出现让每一个禁军的兵卒都能轻而易举的过上更好的日子,每年商行给禁军们谋福利,都是真金白银的在大笔大笔砸钱的。

  赵光美平日里虽然并不与这些兵卒有什么实际的接触,但作为商行的缔造人和真正的主心骨,在军中的威望本来也并不低。

  此次伐蜀,朝廷几乎没怎么动用驻京禁军,而是大量动用了驻外禁军,因此这些兵卒平日里都是久闻赵光美的名声,却从没见过他的,虽对他见面先杀主帅的做法都感到了畏惧,但随后毕竟补了一个甜枣,好奇之下一个个的都忍不住想往前挤,以求能够看清楚他这个秦王殿下长什么样子。

  赵光美伸手示意,笑着阅兵,所过之处无不响起了欢呼之声。

  王仁赡和崔彦进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巨大的惶恐和不安。

  对上狠辣无情,偏偏又对下声望卓著,最关键的是他极其的舍得花钱,王全斌作为主将,刚一见面就给弄死了,又真的能放过他们么?

  众人回到城中,让杨业跟着郭崇去搞报销并收编王全斌的沙陀军队,他自己则拄着潜龙剑沿着成都的城墙开始四处溜达,自上而下的开始俯瞰整个成都城。

  崔彦进和王仁赡两人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跟随,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步了王全斌的后尘。

  “都说扬一益二,早就听人说,成都繁华,孟昶此人虽非雄主,无能至极,但终究也保了此地四十余年的和平,往来商人都说,成都之富庶,还尤在金陵之上,更要远超开封,老王,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王仁赡忍不住已是汗流浃背,却还是苦笑着道:“殿下您说笑了,这都是前朝的旧事了,本朝以来,官家励精图治,殿下您创办的商行更是藏富于民,如今的开封比之以前周朝的时候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哪还有什么扬一益二,就算是昔日盛唐时候的长安,只怕也是远远比不上开封的。”

  赵光美斜着看了他一眼,随即笑着道:“不能这么说的,开封毕竟是久经战乱,底子太薄,现如今因为商行的缘故,开封的人口确实是多了起来,但要说有多富庶,却也未必,至少我大哥的生活,是远没法跟孟昶相比的,可是这城,我怎么半点繁华的样子也没看出来啊,还有那后蜀的府库,珍宝倒是有不少,钱粮却是少了许多啊,老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王全斌,他放纵手下兵卒劫掠,对,他手下的士兵多少沙陀人,彼辈蛮夷,不知礼仪,也……也不服王化,所以,所以才……”

  赵光美却是重重地将潜龙剑往地上一磕:“他们不知礼仪,你这个监军是干什么吃的?!烧杀抢掠也就罢了,为何连全师雄造反这种事,居然也要等他们都兵围成都了,朝廷这边才收到消息?”

  “臣,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王全斌放纵军纪,我虽然生气,但也并不是不能理解,我虽然杀他,却也知他破蜀之功,确实是罕有前人,说白了我是恨其不争气,哀其不幸,杀他是为了给川蜀的几百万百姓一个交代,可是你呢?你他妈的是监军啊!你说,朝廷设立兵马都监这个职位,是干什么的?”

  说着,赵光美实在是不解气,狠狠就是一脚踹在了王仁赡的身上,将其踹倒,然后好一顿拳踢。

  说实在的,王全斌放纵军纪,甚至是崔彦进滥杀无辜,他虽然生气但是远谈不上愤怒,但王仁赡对上瞒报,却真的是把他给气得有些破防了。

  王仁赡苦笑道:“谁又想得到那些蜀人,怎么就便得那么能打了呢?殿下,只怕是必杀我了吧?”

  赵光美也不否认,道:“崔彦进或许还有活路,但是你,我却是一定要整死你的,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是纯粹的武将,你特娘的还是文官,当了这么多年的枢密副使,监军他娘的是干什么的还用我告诉你么?你他妈的这次有过无功,我当然要杀你,你特么的必须得死!”

  王仁赡苦笑,而后,先是冲着赵光美叩拜一礼,又朝着开封的方向一礼,然后起身,道:“殿下既然把话都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却又没有第一时间杀我,莫非是想跟我聊聊么?”

  “对,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希望临死之前,你能跟我说点实话,我……也是不理解,这一切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老王,我好歹也在枢密院工作过一段时间,直到现在,我身上也依然挂着枢密院直学士的头衔,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身为监军,屁股却坐到那帮前线的将军那去了,你到底是哪头的?”

  哪知王仁赡闻言却是笑了,他一个监军其实是几个人里最没有反抗资本的,属实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临死之际,却是反而胆子大了,居然在城头上放声狂笑了。

  “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

  “对,没错,自古以来监军者,天子之耳目也,我应该是官家派过来的一双眼睛,可是咱们大宋啊,殿下,您是这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不如您来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是哪头的?”

  “啊?我问你你问我啊?”

  说着,王仁赡却是三下五除二,在城头之上一件一件把自己的铠甲全都脱了下来,又脱去了褙子,最后光条条地站在了赵光美的眼前。

  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此处箭伤,是我攻打大小漫天寨的时候留下的,殿下只知吾等平蜀快,可难道这胜利是天上掉下来的么?一百零八座大小漫天寨啊!是我,我身为监军,亲自披坚持锐,冲在最前面,顶着蜀军的枪林弹雨烧的,全身总共中箭四十六处,破甲者三处啊!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那次受的箭伤!”

  “还有这个,这是修栈道的时候被泥丸弹砸的,入蜀的时候蜀军烧毁栈道,还是我,是我亲自带着将士们顶着漫天箭雨,从头在悬崖绝壁之上一寸一寸的将这入蜀路给铺回来的,入蜀啊!昔日姜维和邓艾在这地方打了多少年?不是那么好进来的啊!”

  赵光美皱眉道:“你是在跟我邀功么?怎么,你觉得我没有亲自上过前线,没有资格杀你,不懂战阵之苦?”

  王仁赡苦笑:“不是,我是想告诉殿下,咱们大宋的监军,什么时候当监军用过了呢?就我干的这些事,哪处不是把自己当做先锋在使?若非殿下提醒,我都快忘了,自己原是文官出身来着,好歹,我以前还当过知府呢,您说,我是哪头的?我在前线和将士们同甘苦,公生死,我也要依靠将士们,才能从厮杀中活下来,结果仗打完,我又成了监军了?

  殿下,咱们大宋的兵马都监,到底是干什么的啊,我是真不知道,您说我在军中,真的有职权么?我和王全斌,到底谁听谁的?他手里有嫡系,有亲兵,他本人树大根深资历深厚,我呢?我这个监军若是压不住他这个节度使,您说,我还能管啥?”

  “怎么?王全斌他难道跋扈到了这个地步,你身为枢密副使,居然丝毫压不住他?你的意思是他一直拿你当先锋,甚至是敢死队在使?这不是扯犊子么?”

  王仁赡苦笑:“昔日,李处耘做监军的时候,也是枢密副使,也曾借监军之权压制慕容延钊,可是他最终,不还是身首异处了么?”

  赵光美怒道:“李处耘他死是因为他吃人!”

  “殿下何必欺我一个将死之人?李相要只是因为吃人,毕竟事出有因,如何会死?现如今我也是枢密副使,我也被派出来监军,他慕容延钊身体不好,与李相争执之际,活活气死了慕容殿帅,可难道王全斌这个七旬老人,他的身体就比慕容殿帅更好了么?我没有办法啊!”

  “…………”

  “殿下,我朝监军,多同为武将,虽有监军之名,却无监军之实,要么,便强势压制,乃至驱逐主帅,要么,自然就被军中主将所压制,即便是传递消息,要做天子耳目,也不能够,这其中,殿下您,也是难辞其咎。”

  “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呢?”

  “有,商行!老兵委员会!殿下您自己难道没有意识到么,您的商行,已经大大的挤占了我这个兵马都监之权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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